尹萌這場生日過得十分開心。

從秦姐送給她的那場明月夜的活動開始, 到周二生日當天，秦姐、齊榮、祝梨，還有班長潘勝, 每個人都她送來了生日禮物。

最讓尹萌驚訝的是, 生日這天唐雪融還特意來教室門口找她。

“聽說今天是你生日？”唐雪融看著尹萌, 語氣說不上好與不好。

尹萌猶豫地點了點頭。

唐雪融伸手，遞了兩本書給她。

“喏，一本是上次你借我的，另外一本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。”唐雪融見尹萌半天沒接，揚了揚下巴，問, “怎麽, 你是覺得貧困生連本書都買不起嗎？”

尹萌趕緊搖頭, 擡手把書接了過來。

兩本書，除了之前尹萌為了把貧困生申請表還給唐雪融時用來打掩護的那本，還有一本是一本畫冊。上面收集了各個畫派的代表人物和代表作品, 不僅有耳熟能詳的大師，還有不少小眾畫家。

“你怎麽會……”尹萌驚訝地看向唐雪融。

她會畫畫的事情同學之間沒幾個人知道，唐雪融怎麽會送這樣一份禮物給她？

唐雪融冷傲的眉眼擡了擡, 意味深長道：“我找某個了解你的人問了問, 這禮物是他推薦的。不過付錢的可是我，這禮物必須得記在我頭上。”

尹萌微微一笑。

看著唐雪融這做著最溫柔的事卻說著最硬氣的話的樣子，多少有些可愛。

“謝謝你呀。”她真心道。

唐雪融擺了擺手, 留給她一個帥氣的背影。

……

一到了高二，時間仿佛插上了翅膀，日子過得飛快。

雖然離高考還有高三整整一年，但班級裏學習的氛圍卻明顯跟高一時的輕松已經不一樣了。

齊榮雖然仍有餘力, 但陳柏和為了其他學生考慮，把競賽班的活動減了又減，幾乎已經把這些高二的學生們大半的時間都讓給了高考，轉而招了一批高一的學生，像一年前帶齊榮這一批學生一樣，培養他們參加大大小小的數學競賽。

齊榮跟齊如海的關系仍舊僵持著。

自從之前齊如海要求齊榮回B市，兩個人就再也沒有任何交流。後來齊榮發現齊如海斷了自己的生活費用，他就更加自力更生了。

小姑娘生日以後，齊榮也沒有再去秦斯雯那裏做畫室的兼職。陳柏和很是看中他在數學方面的才能，於是破格邀請他跟在自己身邊做數學研究。也因為有陳柏和領著，齊榮接觸了不少數學圈的大牛，雖然他還還是個高中生，但接觸到的東西卻早已經遠超同齡人。

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
等夏天的短袖脫去，身上的外套一件比一件厚實的時候，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聖誕節了。

去年聖誕節，因為尹萌意外發燒，以至於齊榮在平安夜準備的所有活動全都泡了湯，聖誕節當天兩個人還誤打誤撞地在趙驍家裏度過了。齊榮至今回想起來，還有些耿耿於懷。

於是今年聖誕節，齊榮早早地就跟尹萌定好了，平安夜加聖誕節，整整兩天時間都是屬於他的，不能分給任何人——祝梨也不行。

齊榮說這話的時候是在教室裏，絲毫沒有避開祝梨的意思。

祝梨在前排聽見了他這話，立刻轉過頭來抗議道：“我不服！萌萌哪年聖誕節不是跟我一起過的？你就算要搶也要先排隊吧？”

祝梨一邊說，一邊威脅地看向尹萌。

小姑娘看看齊榮，再看看祝梨，左右為難。

齊榮慢悠悠道：“高考在即，如果你還想我以後給你輔導重難點的話……”

祝梨前一秒還氣勢洶洶，後一秒聽了這話，在心底罵了無數句“卑鄙小人”，最後卻還是屈服了。

“好吧萌萌，那作為你的閨蜜，我只能……給你獻上誠摯的祝福了！祝你們擁有一個愉快的聖誕節！”祝梨一邊說，一邊還擡起手，佯裝抹淚。

浮誇的演技把幾個人逗得笑翻了天。

……

平安夜當天，尹萌有些緊張。

她之前悄悄問過齊榮，對這兩天的計劃是什麽。但齊榮只神秘地回了她兩個字“保密”，一點兒內容也不肯透露。

尹萌一邊好奇，一邊期待著，心裏被他勾得癢癢的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。

平安夜是周六。

齊榮提前跟尹萌打過招呼，讓她什麽都不要想，放心睡到自然醒。

尹萌早早地就睜了眼，卻不想讓齊榮發現自己對這一天的期待值這麽高，於是在床上賴到快中午的時候才起。

推開房間的門，外面是個難得的大晴天。

尹萌雀躍的心情又好了幾分。

她走出房間，在客廳跟齊榮碰了面。當著趙芳的面，兩人只是含蓄地互相說了聲“早”，然後各自端著水杯在沙發上坐下。

尹萌拿出手機給齊榮發消息。

【尹萌：幾點出門？我已經準備好了。】

【齊榮：不急，先吃完午飯。】

尹萌收到消息，很是刻意地清了清喉嚨，又趕緊喝了口水，遮掩住自己幾乎要按捺不住的期待。

齊榮把一切都看在眼裏，好笑地斂了斂眸。

他對自己的安排很有信心。

下午帶小姑娘去市裏看畫展，晚上兩個人在露天餐廳看星星吃晚餐，如果天氣不好晚餐也可以轉成室內。這是今天的安排。至於聖誕節當天，齊榮也列了詳細的計劃，從早到晚，滿滿當當。

中午吃飯的時候，連趙芳都看出來，兩個小輩目光中蕩漾的興奮。

“有什麽好消息，能跟奶奶分享嗎？”趙芳忍不住開口問道。

尹萌跟齊榮對視一眼，不好意思道：“奶奶知道明天是聖誕節嗎？”

趙芳恍然：“哦，西方的新年啊。”

尹萌笑著點了點頭，道：“所以這兩天我們也順便過節啦。奶奶節日快樂！”

趙芳笑了笑。

“好，萌萌也節日快樂。”

有了中午的對話，尹萌跟齊榮下午一起出門的時候，趙芳也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囑咐兩個人註意安全。

尹萌站在玄關處換好了鞋，跟趙芳保證道：“我們一定早點回來。”

趙芳安心地點了點頭。

尹萌站在門口等待著，齊榮卻半天沒有從樓上下來。

等過了一會兒，齊榮出現的時候，手裏卻拿著手機，神色凝重。

“怎麽了？出什麽事了嗎？”尹萌擔憂地問。

齊榮臉色微沈，低聲道：“我有急事，要立刻回B市。”

尹萌一怔，也來不及多問，趕緊道：“好，什麽時候走？”

齊榮手裏的電話響起，他立刻接了起來。

“票已經定好了，現在從家裏出發，剛好趕得上。”姜海濱在電話裏言簡意賅道。

“好。”齊榮應了一聲，掛斷電話。

他轉頭回房間把隨身要帶的東西收拾好，轉身的時候一眼望見尹萌。

小姑娘站在房間門口，只探了半個腦袋在那裏，大概是怕打擾他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，一聲不吭。

齊榮把背包背在肩上，走過去。

“對不起，聖誕節大概不能陪你一起了。”齊榮低聲道。

尹萌搖了搖頭，仰頭看著他，問：“是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
齊榮頓了頓。

他沈默片刻，還是決定如實說道：“爺爺人在醫院，聽說情況不太好，讓我趕緊回去。”

尹萌仰頭看著他，喉頭一哽。淚水不自覺地填滿了眼眶，瞬間模糊了視線。

齊榮就是怕她難過，剛開始才不準備告訴她的。但如果不說，又怕她多想。

“沒事兒，老人家歲數大了。”齊榮看了眼時間，“我趕時間，回頭電話聯系。”

尹萌點了點頭。

“有什麽事兒，隨時跟我說。”把他送出門的時候，尹萌又忍不住添了一句。

齊榮頭也不回地往前走，只背著身，朝她擺了擺手。

……

齊老爺子的身子骨向來硬朗。

老爺子年輕時候也是部隊裏所向披靡的人物，鐵骨錚錚，輕傷不下火線。也正因為如此，平時有什麽小病小痛的，老爺子從來不放在心上，偶爾吃點藥，已經是很給面子了，只要不是傷筋動骨的，稍稍挨一挨也就過去了。

直到這一次，老爺子在家突然暈倒了。還好家裏的保姆阿姨發現及時，抓緊時間送去了醫院。老人年紀大了，能不能從死神手裏救下來醫生也不敢打包票，齊如海這才吩咐姜海濱，趕緊把遠在平安鎮的齊榮給叫了回去。

齊榮這一路上都坐立不安。

知道遠方的親人此時正遭受著病痛的折磨，不知道結果如何，這種感受就如同拿自己的心在油鍋上架著烤，一刻都不得安寧。

直到到了醫院，跟齊宏、齊碩匯合，三兄弟一起等在醫院的走廊上，同樣等待著的還有站在一旁的齊如海和姜海濱。

這種時刻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
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等醫生出來的時候，幾個人圍上去詢問情況，得到醫生“暫時穩住了”的答案時，緊繃的一顆心才終於得到了片刻喘息。

一群人護著老爺子一路進了病房，齊榮這才得空看了眼手機。

大概估算著他到達B市的時間，小姑娘那會兒發過來消息問“還好嗎？”，沒有得到他的回覆，她也沒有再發更多消息來。按照小姑娘的性子，大概是怕他正忙著，多問幾句反而打擾他。

齊榮離開病房，坐在走廊裏，回覆她。

【還好，已經穩住了。】

尹萌的消息幾乎是立刻彈了過來。

【謝天謝地。】

齊榮想象了一下小姑娘的樣子，嘴角勾了勾，終於露出了回到B市以來的第一個笑容。

齊宏帶著吃的回來的時候，看見的就是齊榮這副表情。

“看來我這雞蛋灌餅買多餘了，某人有精神食糧就夠了，不用吃這個。”他打趣道。

齊榮把東西接過來。

“謝了。”

兄弟倆坐在走廊上，安靜下來。

齊宏低聲道：“既然回來了，就別走了吧。平安鎮太遠了，平白讓老人家掛念。”他用詞委婉，但兩人都知道。老爺子年齡大了，經不起這樣的折騰。這次是勉強救回來了，但下一次怎麽樣，誰說得準？他們做小輩的，總要盡量呆在老人家身邊才是。

齊榮沈默著，沒說話。

……

日子一天天過去。

等過了平安夜、聖誕節，又過了元旦，迎來了春節。

大年三十夜，尹萌窩在趙芳懷裏，祖孫倆在沙發上看春晚。

熟悉的開場，熟悉的鞭炮聲。

尹萌恍惚感覺去年好像也是這樣。齊榮回家過年了，家裏只有她跟趙芳兩個人依偎在一起。

趙芳犯困回房間睡覺的時候，尹萌拿出手機來，打開跟齊榮的對話框。

自從他回了B市，兩個人之間的聯系就全靠手機了。

因為怕打擾他，尹萌連消息都很少發。偶爾問幾句，也多半只是非常簡短的對話，她問那邊情況怎麽樣了，他說還好。

尹萌窩在沙發上，把毛毯往身上再多裹緊了幾分。

春晚一幕幕歡聲笑語在眼前閃過，明明眼睛是看著屏幕的，卻又好像什麽都沒看進去。

等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，尹萌給齊榮發了條消息：【新年快樂。】

手機安安靜靜的，沒有絲毫回音。

“這次跟上一次不一樣啊……”尹萌盯著手機屏幕安靜地看了好幾秒，最後一擡手，把手機丟到了一邊。

……

時間總在不知不覺中，悄然流逝。

轉眼新年過去，再次開學。

曾經風靡全校的齊榮，自從上學期期末開始就再也沒有在學校出現過。漸漸的，學校裏有新的風雲人物出現，漸漸的，齊榮也就慢慢從同學們的視野當中淡去了。

只有祝梨每每提起他來，仍是十分的義憤填膺。

“這家夥太過分了，就這樣就回B市了？連聲招呼都不打？”祝梨知道齊榮轉學回B市了的消息以後，憤憤不平，簡直想把他從B市拎回來揍一頓再送走——哪有這樣不告而別的？

尹萌小聲幫他解釋道：“他走的時候應該也沒想到這一去要這麽久……”

“你還幫他說話？”祝梨一瞪眼。

尹萌立馬討饒道：“我沒有，我不說。”

祝梨這才“哼”了一聲，暫時越過這個話題。

但其實，尹萌心裏也不清楚，齊榮在B市究竟怎麽樣了。

兩人最近仍舊有聯系。但不知道是他忙還是沒有話題聊，每次來回的消息總是十分簡單，沒兩句就結束了對話。

也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，原來兩個人之間的共同話題這樣少。

之前大概是同在一個屋檐下，擡頭不見低頭見，才讓她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。現在兩個人異地而居，所有的問題就全都暴露出來了。

她原本生活就很簡單，家和學校兩點一線，唯一的愛好就只有畫畫，但這似乎也不能成為她跟齊榮之間的共同點。至於齊榮，則比她豐富多了。他愛打籃球愛運動，聰明，數學競賽小能手，又是能輕輕松松搞定文化課的學霸……

尹萌沒有問過他在B市的生活是怎樣的，但跟他在平安鎮時候的樣子一定非常不同。他會有豐富的社交圈，有五花八門的娛樂活動。

不管怎麽看，好像都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大概回了B市，他才能重新做回自己。

至於她……

尹萌不知道。

尹萌看著手裏的漂流瓶。

這是齊榮離開之前，留給她的聖誕禮物。

總共十二個漂流瓶，他的原計劃是，要滿足她的十二個願望，每月一個，整整一年。

十二個漂流瓶之外，還有一個稍大一點的漂流瓶。

那是他單獨交給尹萌的，裏面寫著的是他的願望。

尹萌打開來。

那張紙上面寫著：大學一起去B市吧。

尹萌把那張紙重新卷好，放回漂流瓶裏。

……

高三那年，遠在B市的齊榮給尹萌發來最後一條消息，沒有得到回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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